今年8月发布的一项对2000名美国联邦政府新雇员的调查显示，大约一半的受访人打算呆在政府部门。这表明，公务员这份工作还是比较受欢迎的。这项调查由美国文官制度保护委员会(The U.S. Merit Systems Protection Board，简称MSPB)于2006年进行。此次调查主要涉及初级雇员和工资总表中第五、七、九三个级别的雇员(这三级雇员都是初次充当公务员)。这些级别的雇员薪资水平在年收入25000美元至50000美元之间。按照美国的标准是中下水平的白领。文官制度保护委员会是一个独立的半司法性部门，负责通过主持有关行政部门和联邦文官制度的调查、申诉、听证等等，来评价人事部门的工作，并向国会和白宫提交相关报告，以推动改进文官制度。结合该机构的其他调查结果，我们可以一窥美国联邦公务员的职业态度。

　　当个公务员好处多多

　　[美国联邦公务员的福利丰厚，涉及生老病死各个方面，而且职业稳定性高。虽然薪酬不算最高，但综合折算一下，这份职业已能够让人过上体面的物质生活。相对于其他行业，其“比较优势”不容小觑。]

　　先说说在美国当联邦公务员的好处。

　　美国联邦政府拥有一支数量达300万人的庞大公务员队伍，凡是“吃皇粮的”都算是公务员。美国联邦公务员分为政务类公务员(政务官)与事务类公务员(文官或事务官)。政务官或选举或任命，实行任期制。政府首脑由民选产生，部门长官由政府首脑任命、报国会批准，任期结束，就随着政府首脑的更替而更替，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事务官实行常任制，主要是通过考试录用，如果不犯错误，可以终身任职。事务官主要负责处理各部门的日常业务。2006年由文官制度保护委员会进行的这次调查针对的主要就是事务官。

　　联邦公务员的年收入主要在3~10万美元之间，能进入中产阶级的行列。目前美国联邦公务员的薪资设定为15级，10档，总共有150类薪资水平。以2007年为例，最低的是第一级第一档，年薪为16630美元；而最高的则是第十五级第十档，年薪为120981美元。但这个收入无法与很多私营部门相比，比如微软、美孚等公司的雇员收入就要高很多。

　　实际上，1990年的公务员法就认定，联邦部门的白领工资得通过年度补贴才能与私营部门保持齐平。这是一种基于地区差别的调节性补助，通常叫做“地方性工资”(locality pay)。依靠此类补助，很多低档级的公务员工资得到了提高。例如，联邦所属医院的护士，2006年的年薪基数已是3.1万美元，而护士是联邦人事管理局(The U.S. Office of Personnel Management)工资总表上年薪最低的岗位。不过，因为考虑到它们的成本和联邦与地方政府的工资鸿沟(pay gap)问题，这种地区性薪资调节措施从未完满地实施过。就收入而言，公务员并不是最具吸引力的工作。

　　好处也许在其他方面。刚入行时，一名公务员会得到以下各项优厚的福利，包括：弹性账户(用于支付医疗等费用)、健康保险、休假、人寿保险、长期护理保险、退休计划。这些福利都相当不错。举例来说，长期护理保险就覆盖了公务员本人及其父母，其配偶及配偶的父母，还有子女。遇有大病需要长期护理时，便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所有这些都得在面试通过后的31天至60天内搞掂。如果你在任上死亡，那么只要符合有关标准，你的继承人会得到：人寿保险金、未支付工资、节约储蓄计划返还金及退休金积存。

　　更大的好处来自职业的稳定性。一旦你成为正式的公务员，是很难被解雇的，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铁饭碗”。如果你表现不好或不称职，首先会给你几个月的改正时间，并找你谈话，这叫非正式帮助。如果无效，就要给你发一封信，促你改正，这叫正式帮助。仍然不行的话才降职使用。但公务员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利，可以上诉，还可以找公务员工会替自己维权打抱不平。所在部门要出具足以说明问题的证明材料，才能获得成功。如此这般往往得花上好几个月时间，所以辞退一个公务员是相当麻烦的。例如，在伊利诺伊州库克县，要辞退一名公务员至少得折腾半年时间。

　　显然，如果你在美国联邦部门谋得了一官半职，物质生活会过得不赖。相对于其他行业，其“比较优势”不容小觑。

　　要当公务员机会多多

　　[联邦公务员的专业范围很广，而且职位很多。不少美国人仍然会选择当公务员，显然，当官作吏并不被视为无聊之事。不过调查也显示，有三分之二的联邦政府公务员曾申请过商业或企业中的工作。可见来自外部的挑战也不小。]

　　根据联邦人事管理局2007年12月初的最新数据，美国联邦部门目前有多达77545个就业机会等待人选择。其范围不仅包括政府官员，还包括警察、消防队员，以及园丁、保洁员、水电工等服务人员。对于要想在联邦部门工作的人来讲，机会并不缺乏。

　　另一种趋势也使得当公务员的机会大大增加。目前，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出生的婴儿潮一代(baby boomers)开始退出美国的劳动力市场。美国政府估计，到2010年，7700万婴儿潮一代将开始退休。这一冲击也影响着政府雇员的结构。2006年的调查提供了如下数据：截止2006年9月，有40%的全职联邦雇员年龄超过50岁。60%的联邦政府白领和90%的高级行政人员将在未来10年中退休。

　　联邦当局也跟随大潮，大批地用新生代雇员替换不断离去的婴儿潮一代。事实上，据行政部门合作组织的调查，在未来5年内将有大约550000名联邦公务员离开政府机关，其数量占到了联邦公务员总数的六分之一。文官委员会2006年的这次调查因此也高度关注公务员新老更替过程中会发生怎样的竞争。

　　此外，公务员队伍还在发生结构性变化。诸如IT等新技术和知识型工作都在根本上改变着传统行政工作方式。这就使专业技能人士显得相对匮乏，从而扩大了新生代们充当公务员的机会。那么，在这一背景下，谁会选择当公务员呢？

　　一些研究指出，许多美国人已经不像过去几十年中那样热衷于在联邦政府就业。还有一些调查显示，追求社会效果的美国年轻人更愿意为非赢利性机构工作，而不是为政府工作。因为许多美国人认为在非赢利性机构工作比在政府中工作能对社会造成更大的影响。诸如“第三部门”(指非政府组织，Non-Government Organization，简称NGO)吸引了许多怀抱理想主义的青年。“不过仍有80%的受访者根本就没有向非赢利机构投递求职简历，”2007年的文官委员会调查报告颇为得意地宣称，“州和地方政府的竞争力算是差强人意，有40%的联邦新公务员曾向它们投递求职简历。”实际上，受访的联邦公务员中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愿意在非赢利性机构中工作。

　　2000名联邦新公务员投递简历的倾向

　　投1~5份简历者 投6~10份简历者 投11份及更多者

　　联邦政府 73% 8% 8%

　　州/地方政府 34% 3% 3%

　　非赢利机构 17% 3% 3%

　　私人机构 37% 13% 15%

　　(资料来源：美国文官制度保护委员会官方网站)

　　这听起来对联邦行政部门是一个好消息。不过这个结论来得太容易，不能不遭受质疑。因为文官委员会的调查都集中在联邦公务员当中。人们还根本无法得知所有求职者的职业态度和倾向——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实际上，联邦政府机构仍然面临着一些强大的竞争对手。最大的竞争来自外部的私人部门，尤其是在吸引高端人才方面联邦政府不一定具有优势。

　　调查报告也显示出这一势头，三分之二的联邦政府公务员曾申请过商业或企业中的工作。跨国公司、创业公司的肉锅肯定更有吸引力。想想吧，经常在世界各地旅行，不断接触各类一流精英，有大把的机会创造个人财富，而且不必每天8小时地按部就班打卡销卡。这一切对于创造性的精英人才当然是强大得多的诱惑。其实早在2003年发布的文官委员会调查报告就承认，自1990年代以来，有高度专业训练的优秀人才越来越对公务员职业没有兴趣，“这是联邦政府面临的最严重的挑战”。

　　不过年轻人对于加入公务员队伍的兴趣总体上仍旧保持稳定。2005年时，新公务员的平均年龄是33岁，主要集中在20多岁至30岁出头的年龄段内。其中有大约24%的人是一出大学校门就迈进政府大门。32%的新公务员在入行前都有1~5年的工作经历。自1990年以来这一数字一直保持稳定。政府通过吸引这些年轻人来帮助联邦公务员队伍提高效率和保持活力。

　　此次公布的调查结果指出，在这2000名联邦政府工作人员当中，有84%曾申请过至少5个公务员职位。调查报告就此分析道：“这表明，成功申请联邦政府工作的人，对自己所想要的工作都有明智的想法，而且认为大量地向政府人事部门投送求职简历并无意义。”

　　在此次调查中，当被要求描述在申请工作时的就业目标时，2000名受访者当中，至少有50%的人表示自己曾积极争取联邦政府的工作。31%的受访者坦陈，在努力融入联邦政府的工作团队当中；有22%的受访者表示，想在更具专业性的部门找到职位。事实上，在非公务员系统的初次就业者那里，这两个数字是大体相当的。可见，联邦政府的职位颇具吸引力。调查数字表明，美国人并不一定就视当官作吏为无聊之事。不断增多的机会和公务员职业的种种好处当然是原因。要是换作中国的求职者，恐怕这样好的工作会让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

　　当公务员乐趣也多多

　　[大体上，在美国联邦文官制度中，公务员和制度之间保持着一种平和的状态。人们的职业态度既并非愤世嫉俗地蔑视行政工作，也不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高”。用流行的“异化论”来描述这种关系，其实并不准确。]

　　但是确实有一个流行的看法认为，找工作的人对申请联邦公务员职位无甚兴趣——因为他们认为政府的工作挑战性太低、工资不够高、升迁的机会很少、也没有可能自我实现。一句话，人们跟文官制度之间是一种疏远对立的异化关系。那么公务员们是否真的这样看待自己的工作呢？

　　为此调查人员曾在2005年专门进行了针对性提问，对象是职位较高的新公务员。问题很简单：“你们觉得联邦政府的工作怎么样？”

　　匿名调查的结果让人大出意料。这些新人统统认为公务员工作很有意思。在拥有非政府部门工作经验的新公务员眼中，联邦政府的工作在就业市场上仍然颇具竞争力。在薪酬、退休保障、休假、工作的挑战性、受训和提拔的机会、管理水平、合作水准、工作地点的灵活性、员工受尊重程度、办公环境以及发挥个人才能等几个最重要的方面，都得到了很好的评价。甚至大多数人都一致认为联邦政府的工作为他们提供了展示个性的机会。

　　这些公务员特别指出，目前的政府职位在两个方面远远好于以前的工作职位，一是薪酬，二是对政府的满意度。

　　根据2005年的这项调查，在薪酬方面——通常人们认为这是政府做得最差的，较高职位的新公务员中有33%的人认为比以前的工作高，有34%的人认为跟以前的工作持平，只32%的人认为比以前的工作低。这并不令人吃惊，事实上这种态度取决于他们在政府中的职位高低。例如，处在第十二级的公务员通常会说薪酬比以前好很多；而在第十五级的人则会说“大不如前”。举例来说，许多第十五级的新公务员曾是医疗从业者，他们以前在私人医疗机构中的薪水相当丰厚。另一方面，政府几乎不受经济周期性波动的影响，因此薪资稳定，在与其他雇主竞争时就拥有了巨大的优势。在招募公务员的广告中这常常是最能打动人的说辞。总而言之，调查显示，联邦政府系统有足够的实力来争取高素质的求职者，而且把握挺大。这种情况大大有助于联邦机构制定更有力的猎头政策，用以招徕有各怀异志的人才。

　　能否雇到高素质的劳动力，还部分取决于雇员们是否满意于政府的雇主角色。这要看他们能不能得到机会来提高自己并展现自己。能够实现这一点的公务员，会备受激励，然后保持持久的学习兴趣，努力做好手头的工作，并且还会在政府部门呆更长的时间。调查报告无不得意地宣称：“看起来人们同样可以在公务员岗位上找到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实现自己的潜能。”所有这些，都大大有助于提高政府工作对人的吸引力。

　　一方面是联邦雇员们对于工作和事业纷繁歧异的看法，另一方面是各种各样的客观因素，都或者会促进或者会阻挡他们上进。其他的因素则涉及到种族、性别、体能和年龄。所以，雇员们的经验、欲望、偏好以及对个人事业的心态都是举足轻重的因素。这影响着他们如何选择、选择什么工作；更进一步塑造了人与制度的关系。而这一关系最终会体现在人与人的关系当中。

　　要让联邦政府的运转处于良好的状态，就必须先解决公务员的工作效率问题，而这又依靠在他们当中实现公平待遇。但这并非易事。尽管自1960年代的民权运动以来，女性和少数民族在美国社会价值体系中的地位不断提高，平权的困难在公务员队伍中仍然不可避免。其实早在1992年，文官委员会就坦陈，女性公务员在事业发展中遇到了“玻璃门”——一道看不见的障碍。而这些障碍跟她们的工作和资历本来毫无瓜葛。在低职位的第九至十一级公务员中这种情况特别明显。“在第九级男公务员中有33%的得到了提拔；在第十一级男公务员中则有44%得到提拔，这大大超过了女公务员。”这些不平等常常只跟保守陈旧的习惯看法有关，比如人们一向认为女性对待工作不如男性那么忠实。尽管如此，仍不可能像在中国那样，出现诸如女公务员必须左右乳房对称之类的招聘要求。

　　在1996年的一份关于少数族裔职位公平程度的报告中，文官委员会便已发现，自1978年以来，在整个联邦政府的公务员当中，少数族裔的职位升迁比率远高于非政府部门。然而，尽管少数族裔与非少数族裔在高阶职务中获得升迁的比率是相当的，在白领公务员中，他们得到提拔的机会却要少得多。很少有证据表明这是刻意的歧视，但在不同族裔之间对于少数族裔所受的待遇还是意见分歧，人们之间很难沟通，更谈不上接受对方的看法了。

　　在一个政府单位里，上述的各项指标通常会集中表现在人际关系当中。两项数据颇能说明这一点。在2005年入职的十二级至十五级公务员中，29%的人认为新领导比以前单位领导好；认为持平的占56%；认为比以前差的只占12%。对于同事，有21%的人认为比以前好；68%的人认为跟以前的单位一样；只有10%的人认为现在的同事不如从前。可见公务员的上下级关系和同事关系算得上稳定和信任。这通常意味着人与制度没有太大的疏离，公务员可以安心做事。

　　正因为如此，联邦公务员们对自己的职业颇有成就感和荣誉感。“如果我是国王，事情会大不一样！”一位叫史蒂夫?内尔森的老公务员在退休前曾充满自豪地表白。这位老公务员在人事工作岗位上勤勤恳恳地干了35年，为联邦机构招贤纳才，贡献殊胜，堪称业内之“王”。这也反映在在职人员的职业忠诚度上。实际上，在职公务员对自己职业的忠诚度近年来并未见下降。例如2005年的文官委员会调查就显示，95%的受访者了解所在部门的任务，并认为这些任务是重要的；92%的受访者清楚自己个人的工作对部门的整个工作具有什么作用；88%的受访者能在工作中找到了意义；甚至有达到76%的受访公务员向公众推荐这一职业。

　　总之，在美国联邦文官制度中，人们的职业态度既并非愤世嫉俗地蔑视行政工作，也不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当官高”。大体上，政府公务员和制度之间保持着一种平和的正常状态。其实，在求职者和山姆大叔之间，很难说是谁单方面地需要谁，事实是谁也离不开谁。